一麻袋土豆
朱宜尧
那年刚刚分到了属于父亲自己的一块责任田,父亲像侍弄孩子一般,种了些土豆、白菜,还有些大田。不巧的是,那年正赶上闹虫灾,满地里都是绿色的虫子,用敌敌畏根本无济于事,父亲没了办法,便和母亲在田里用筷子夹。我下学后,和哥哥姐姐也一起去了地里,只是地面上有的绿叶,所剩无几。老刘家的田菜地更可怕,全都没了甜菜叶,虫子没有了吃,全都跑到我家的白菜地和土豆地了,土豆秧也都是光杆司令,白菜叶更是千疮百孔。母亲一边抓虫子一边哭。不一会儿,就满满一瓶子,然后挖了坑,就地正法。那时家里我最小,感觉很好玩,并不是去抓虫,而是找乐去的,即便是看见了母亲在哭,伤心也会片刻消逝。乐趣总是大于悲伤。
那一年白菜地全完了,家里对付着吃,根本卖不到城里。
有一点可以庆幸的是,我们家还种了土豆,土豆还有余量。
因为白菜没收,秋收后根本没有余钱。父亲便将多余的土豆拿去城里卖。父亲把两个半袋的土豆往车后座上一搭,称挂在了车把上,便走了。
我们几个人在家等着父亲的凯旋。左等右等就是不见父亲回来。天黑了,母亲着急了,领着我们去了村口接父亲,可父亲仍然没回来,我们有些不耐烦了,母亲便又领着我们回了家。刚到家母亲,坐不住,又去了村口。来来往往,不知去了几趟。
后来我们吃了饭,都起了困意,父亲才推着自行车一步一步挪进家门。
母亲一看怎么一称也没卖,完完整整地推了回来。看见父亲一脸的疲惫,鼻子上微微地渗出了血迹,母亲感到事情的不妙。
母亲说,咋了,他爸?父亲一声不吭。这可急坏了母亲,快说呀!父亲这才开口。本来有了困意的我,突然没了困意。父亲说,天已经黑了,土豆也卖完了,高高兴兴地就要出了糖厂的巷子了,可迎面来了两个小年轻的,拦下了父亲,父亲起初还不明白是咋回事,他们就对父亲动起手来,父亲便和他们厮打起来,最终,他们抢了父亲的一麻袋土豆的钱,一共是十块零八毛,父亲记得清清楚楚。
母亲说,没伤着你吧?父亲说,没事的,只是鼻子出了血。母亲说这袋土豆是哪来的呀?父亲说,是他在回来的路上捡的,可能是去公社的车上掉下来的。母亲打开了麻袋,看了看土豆,这土豆可真不赖,全是个大的。
本想着自家的土豆钱被抢了,又捡了一麻袋土豆,还是一物还一物,也不缺啥也不少啥。可父亲第二天推车自行车将那袋土豆送到了村里。
这件事,对我影响很大,上了班,一晃工作也已经十余个年头了,我从来没有占过公家的便宜,我结婚装潢时需要一些砂纸,那时我是车间的管库员,其实是很方便的,但还是去了商店。其实,我们生活所需要的小物件,它并不值多少钱,也不能用金钱来衡量,但处处体现了文明的标准,这种标准就如几十年前父亲的一麻袋土豆,会让我寝室难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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