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宜尧
父亲病了,不得不住进了医院,可父亲惦记的是那些与他朝夕相处的“老伴”。他怕自己一住进医院,他的“老伴”没人喂食,很快也就不绝于世的,这对于他来讲,比什么都重要。
母亲自从去世起,父亲整天像是丢了魂儿似的。儿子几经劝导,无从奏效。那还是他儿子出的主意,为的是给父亲找个营生干,说,爸您要是真没事的话,养养鱼吧,咱家屋子也够干燥的,需要增加一下温度,再说了也花不了几个钱,还可以赚钱。听说那罗汉要是出个头,或是身上长个什么字的话,那可就值银子了。父亲听了,怀疑儿子的说法,便去鱼市转悠,说是卖待儿,其实是验证儿子的话。
父亲架不住鱼贩的忽悠,左想右思,也就这么着吧。一来有个活干,尽快从失去老伴的痛苦中走出来。二来也为儿子着想一下。
鱼是父亲自己挑的,都是些五块钱一条的罗汉,精小精小的,还得喂上一阵子才能辨出谁能有“发展”,谁被淘汰。水族箱是儿子精心为父亲设计的,一整套先进的设备就是为了让父亲轻闲些,让父亲有更多的时间去观赏鱼。父亲说,这年头可真好,水都不用常换了,放些消化菌啥事儿都解决了。
时间一长,父亲的养鱼水平大增,许多老头都登门到家向父亲求教。儿子知道,这是父亲的优点,干什么事儿都要干出名堂来。当年在铁路工务段当工人的时候,父亲年年是劳模,后来当上了工长,主任,还得过火车头奖章呢。
白天父亲看上去挺高兴的,可到了夜里,儿子几次起夜都发现父亲的屋里有一个忽明忽暗的亮光。父亲又在夜里抽烟了,那是在想与自己的生活了近五十年的老伴,儿子也禁不住流下了眼泪。
有时候,儿子在里屋就听见父亲在喊老伴,吓得儿子还以为父亲真的得了什么病似的,后来才发现,那是父亲在叫那些鱼们呢。
鱼在父亲精心的照料下一天天地长大,眼见得就好像有一条罗汉前额鼓起了小包,可父亲却病了,病得很重,在医院折腾了好几天,也没检查出什么结果来。
儿子怕父亲有什么闪失,便执意让父亲住进医院观察,可父亲放不下他的“老伴”。儿子说,爸你放心,我会照顾好的。父亲便给儿子写了张纸条,水温是多少,一天几遍食等等,并且每天都要汇报一下“老伴”的动态。
每天汇报的时候,儿子都喜形于色,说,老爸,自从我喂了泥鳅后,罗汉一下子就长大了,那个好像出头的小罗汉头真就在一夜之间就大了。真的!父亲像个孩子似的高兴地叫了起来,那就再喂些泥鳅,但,不宜喂多。
第二天儿子说,老爸,真如你所说,那罗汉吃泥鳅嘴里一半水里一半,说什么也不松口,直到一点点地把泥鳅吞下才肯停口。父亲听了又是一阵心喜,便手捧养鱼的书籍怎么也不愿放下。
日子一天天地度过,在医院的调理下父亲的“病情”有所好转。这一天是他出院的日子,更是他想看“老伴”的日子。
一路上父亲高兴得像个孩子说笑着,并一连气走上五楼。当父亲一进门,站在空空如也的水族箱的面前时,父亲的脸一下子变白了。其实在父亲住院的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儿子忙里忙外的根本无暇时间养鱼,鱼早已死光。儿子看到父亲呆呆的表情,已经意识到后果的严重性,连鞋都未来得及脱下便跑过去,想扶住父亲,可还是晚了,父亲重重地摔在了地板上,发出惊人的天响,让儿子未曾想到的是父亲再也没有醒来。
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