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宜尧
父亲老了,以致于我都不敢看父亲一眼,生怕深一脚浅一脚的父亲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走向那个不可归的世界。
父亲五岁那年是爷爷挑着担子,一头是父亲,一头是仅有的家眷,一手牵着奶奶从安徽来到了佳木斯。那年是父亲第一次见着火车。怀着童心的父亲极切地想坐一坐火车,可爷爷的担子就在一步步的前行中荡尽了父亲童年唯一的梦想。
后来的岁月,童年的那种简简单单的梦想一直在父亲的心底萦绕着。可我一次也未曾察觉过。就在我填报志愿的时候,平日里很少言语的父亲开口了。父亲说:“填报铁路学校!”一贯听话的我二话没说,在五个志愿中全部填报了铁路学校。
父亲把我送上火车那年,是父亲时隔40年后的第二次看见火车,这一切竟让久居深山的父亲老泪纵横了。父亲像是看到了久违的朋友,伸手触摸那个庞大的绿油油的车厢。那时,我生怕被别人看见,赶紧遮住了父亲尴尬之举……
四年的中专生活就在火车迎来送往的汽笛声中淹没了。我真正成为了铁路系统的一名职工。回到山里,山里的人们都是用那种纯朴中带有羡慕的眼神看着我,甭提多高兴了。然而就是在那年夏天,父亲说:“娃呀,火车里头到底是什么样儿的?能让爹看一看吗?”“那咋不能!那是咱家的火车,哪天也让爹坐坐!”哪成想话刚一出口,父亲那浑浊的眼眶里就浸着泪花。父亲说:“打小儿,就想坐一坐火车,可到现在也不知是啥样儿,如今你已经开上火车,要是方便的话,就坐一次,就一次?成吗?”父亲的话让我感到极为的伤悲,这是父亲一辈子的心愿。“成!成!”说完我赶紧走出了外屋,怕父亲看见我伤心的样子。
父亲坐火车的那天就是在那个夏天。早在几天前父亲就打点好了包裹,等着我回来接他。看着父亲喜出望外的样子,我体会到了一个作儿子的孝道。第一次坐火车的父亲包裹一直也没离开过他,生怕丢了似的。火车横穿松花江的时候,父亲激动得站了起来,丢下手里的包裹久久的凝望。我顺势接过父亲的包裹,想放一个更为稳妥的地方。包裹里面好像是一个方型的盒子引起了我的兴趣,正当父亲凝望时我打开包裹一看,居然是爷爷的骨灰盒。泪一下子涌了出来,我怕父亲看见我的泪水,赶紧系好包裹放回原处,躲着老远看着父亲。不知是什么时候,父亲的脸上泛着晶莹的泪花……
如今父亲老了,让我无法释怀的是父亲的火车情结凝聚了三代人。
(发表于人民铁道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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