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宜尧
母亲最爱吃的蘸酱菜便是蒲公英了。那些市场上看起来鲜嫩的小根蒜、小白菜儿、小葱儿,母亲都不是很得意。每次看见母亲吃得香甜的样子,我总是不得其解,学着母亲的样子,抓上一小把蒲公英,用手捋顺好,再蘸上一筷头子酱,然后送进嘴里,细细地品尝,结果依然是苦深深的。可母亲从不言苦,只要市场上有卖蒲公英的,母亲便买,直到市面上没了,母亲也就不再吃了。以致于我看见蒲公英就反胃,偷偷地将蒲公英扔掉,买些小根蒜,小白菜儿、小葱儿来调调口味。可母亲还是老样子,听到楼群里有叫卖蒲公英的,打一声招呼,急匆匆下楼了。连价也不问,有一次竟买回五六斤。为这,我和母亲总是争吵不休。后来的一天,我从大舅的口中得知母亲为什么特别爱吃蒲公英。
外婆一共生育八个儿女。令外婆非常痛心的是她的八个儿女中,因为生活的贫困和疾病先后死去五个。只有大舅和老舅还有母亲活了下来。外婆在世的时候,家人是从不敢在她面前提及别人家的孩子如何如何的。1960年母亲五岁,这就意味着母亲的童年注定和饥饿相伴。没有粮吃,人们下河捞“猪尾巴”草,烘干后碾成粉沫,用开水一烫。蒸出来的馍馍黑黑的,这还算好吃的。很快,就连这样的黑馍馍也吃不到了。人们开始吃榆树皮,用榆树皮蒸出来的馍馍像粘条一样,很难吃。再后来榆树皮也吃光了,大片的榆树枯死在村里。没办法,外婆为了一家子的生计,开始吃灰菜。可没过几顿,母亲的腿开始浮肿,尿液呈血红状,头肿得跟猪头一样。同时患病的还有母亲的二哥、三哥。那些日子外婆不分白天黑夜的哭,一家子的人的精神都要崩溃了。附近的蒲公英都被挖得精光,后来,外公不知跑了多远的山路,终于挖回了一大兜的蒲公英。外婆终于看到了救命的“蒲公英”,连夜将蒲公英清洗后捣滥,用水冲开,让他们一同喝下。就这样大约过了一个月,母亲终于活了下来,可母亲的二哥、三哥没能坚持到最后。外婆就是在那时哭瞎了眼睛。后来,外婆又生下三个孩子都是因为生活的贫困和疾病相继离开人世,伤心过度的外婆不久也离开人世。从那以后,母亲便特别爱吃蒲公英。后来到了城里,只要是市面上有,母亲便买。当然,初春的蒲公英是很昂贵的,母亲又总是怜惜钱,算计着花销。
今年初春,蒲公英上市了,我花了八元钱买了一斤的蒲公英。吃饭的时候,母亲惊喜地看着我,她那苍老而颤抖的手似乎有些犹豫、迟疑,问我:“这是不是很贵?”我说:“不贵,三元一斤。”这时,母亲突然显得很兴奋,说:“下回碰到便宜的多买些回来!”我嗯了一声。母亲开始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三江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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