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宜尧
像这样的春天,我总能想起一个人,一个与我毫无相关的人。
像这样的春天,冬雪刚刚消融,冰河慢慢解冻,大地开始真正地露出自己的真实面容来,水顺着房子的坡度毫无察觉流下来。然而大自然绝对不会让雪水就这样轻松地混入肥沃的黑土里来滥于充数,结成的冰溜子像一把利剑悬空而挂。这时我会用一根小木棍对着“利剑”从房子的一端迅速地跑到另一端,听,清脆的声音。不堪一击的利剑被摔得粉碎,然后再学着标枪运动员的样子把这些半截的冰溜子扔得老远,扔累了,额上渗出了汗珠,便蹲在地上拿起一块冰溜子,嘎崩嘎崩嚼。那种声响伴着一股沁人心脾的冰冷直抵胸腔的两肋。
像这样的天气,没过几天,莲花泡解冻了,开始跑冰排了。我早早地准备了一根长长的竹竿,找一块大一点的冰排,迫不急待地跳上去,站在冰面上,用竹竿支走冰排,看着冰排的流动,岸上的小伙伴向后退,心里总是按捺不住地像模像样的喊几声,显示一下自己的“豪情壮志”。
很多时候小伙伴们都是站在岸上看着我,他们不敢支冰排或者说很少有支冰排的。当然了这样的事情我尝过一次挨板子的苦头后是从来不敢让母亲知道的,尽管母亲平日并不是很严厉。但支冰排这样的事情也只能偷偷地。
冰茬其实是很丰利的,像一根一根向上并排的银针,又像冰的通气孔。稍有不慎,就会刺破皮肤,血很快染成大块的冰面,红白分明。至今我的手和膝盖都留有伤疤。
后来真的出事了,大彪在支冰排的时候冰排裂了,掉进了泡水里。吓坏了正在支冰排的我和岸上的小伙伴。我看见大彪被盖在冰排的下面,片刻便不见了。
很快,他的家人来了。
把他捞上来的时候,大彪已没了人形,臃肿的脸变成了紫色的。大彪他妈在村子的男人堆里都是挂了号的,干起活来没有一个不服的。可这一次我看见她哭成了软得一摊泥一样拾不起来,一丁点儿的力气都没有。后来村里来人把这对阴阳两世的母子一同抬走了。
那次支冰排母亲没有打我,母亲是当着我面儿亲手把曾经打过我的木板子劈成两半,扔进了旺火的炉膛……
从此,村里多了一个疯女,就在这样的春天,她站在莲花泡的岸边喊着儿子的名字,从白天到黑夜,从不嫌累。有时她还会下水,用木板子狠狠地击打着冰冷无情的泡水。
那一年疯女不见了。有人说她享福了,跟她的儿子去了另一个世界了,有人说她的家人把她送精神病院去了……
每年的春天,像这样的季节我都会想起小时候支冰排的情形,想起我的小伙伴,想起童年的很多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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